隨著美中脫鉤(decoupling)逐漸加劇,過去四十年來台灣以創新與全球供應鏈深度整合的經濟發展模式面臨到嚴峻挑戰。
美國為鞏固其經濟領先地位,採取提高關稅和限制技術出口等措施,對台灣的創新和韌性造成不利影響。面對美中角逐,台灣應尋求與亞太鄰國更緊密的合作,分享促進永續發展的策略。
過去四十年,台灣處於全球經濟與中國整合的最前沿,如今在跨國企業甚少離開中國之際,台灣企業很難完全撤離中國市場。例如,許多蘋果iPhone手機仍由台灣的鴻海集團在中國組裝;然而,美中戰略競爭正威脅著全球半導體製造生態系統,而此系統高度依賴著台灣所開創的代工經濟模式。在這個高度相互依存的價值鏈中,科技公司將晶片製造委託給台灣的晶圓代工廠,用於銷往全球的電子設備、交通工具和電腦計算系統,包括中國。
不過,由於先進技術晶片對於國防系統的重要性以及台海可能爆發衝突的風險,美國和歐盟開始將與台灣的相互依存視為風險而非韌性,因此,美國及其盟友正在回歸本土供應鏈並保護其智慧財產,以防止戰略性技術落入中國之手。同時,北京方面為持續發展自身的高科技產業,也在追求自給自足和吸引台灣人才。
美中競爭對整個亞太地區的科技業,尤其是半導體產業,都產生深遠影響。
2022年美國的《晶片與科學法案》(CHIPS and Science Act)以及更加嚴格的出口管制,促使台積電等企業將技術轉移到美國本土,同時禁止他們向中國銷售包含美國先進技術的晶片,歐盟和日本也對台灣提出了類似的投資要求。這些政策將導致供應鏈重複、成本增加和效率下降。雖然此由美國主導建立的價值導向全球經濟體系,符合東亞自由民主國家的利益,但目前美國的政策反而對這些國家造成更多傷害,尤其對台灣更是如此。美國在制定這些政策時未充分與台灣協商,而且這些政策也不太可能真正提升美國或其盟友的實力。
台灣歷經四十年發展的人才供給線、管理風格和商業生態系統無法一夕之間在其他地方重現。美國的政策非但沒有建立一個具有韌性的全球經濟體系,而且還威脅到台灣的經濟和民主韌性。這個挑戰也與台灣1月13日總統及立法委員選舉前各界辯論的一系列問題如生活成本上升、低薪、能源安全性低,以及針對中國威脅強化國防的需要等交織在一起。
台灣選民看到近年來香港發生的事件之後,認識到北京的「一國兩制」統一模式對台灣來說並不可接受。然而,台灣的政黨對於美中哪一方才是台灣在日益嚴峻的治理挑戰保有韌性的關鍵,存在著分歧的看法。執政的民進黨承諾會加倍努力將台灣加入美國的全球供應鏈信任夥伴;而在野黨國民黨及民眾黨則試圖利用選民對蔡英文八年任期的倦怠感,對美國的領導和經濟政策提出質疑,並且主張建立與中國更緊密的經貿關係,可以促進和平和繁榮。
在高度分化的世界中,台灣的韌性面臨前所未有的壓力。台灣需要釐清多項迫切的社會議題優先順序,對於亞太地區其他內部高度分化的國家來說,這也是它們的挑戰。亞洲和其他地區的民主倒退只會幫助中國宣揚其治理方式比西方的自由民主主義更能帶來繁榮與創新。碎片化的經貿關係和日益加劇的地緣政治競爭正在侵蝕創新的基石,意即全面性的國際思維、密切的公私部門合作、人才的自由流動。
對於許多台灣選民來說,美國、日本及澳洲等盟友的政治支持可能只會帶來台海衝突的風險。
然而,中國雖然是台灣最大的投貿夥伴,但同時也嚴重威脅着台灣的生存。因此許多台灣人也歡迎與美國及其盟友建立更加深厚的經貿關係的機會。
加入〈跨太平洋夥伴全面進步協定〉(Comprehensive and Progressive Agreement for Trans-Pacific Partnership, CPTPP)、〈區域全面經濟夥伴協定〉(Regional Comprehensive Economic Partnership, RCEP),或簽署更多雙邊自由貿易協定,將大大增加台灣的韌性與永續性。但白宮迄今仍未表態支持該類協定或遊說其他國家支持台灣的參與。
在這個即將選出未來四年總統的關鍵時刻,台灣民眾希望捍衛自己的價值觀,並建立一個更加有韌性、創新及民主的社會。台灣不僅需要和美國、歐洲,亦需要與亞太國家在教育、科技創新等領域上建立更緊密的合作,以應對日趨嚴峻的全球地緣政治危機。如此一來,台灣才能在政策領域推陳出新,增進亞太地區的韌性及自由價值。
(作者林夏如為亞太堅韌研究基金會創辦人暨董事長,美國維吉尼亞大學教授、布魯金斯研究院非常駐資深研究員。2022年成立的亞太堅韌研究基金會致力促成台灣及國際人才合作,並針對亞太地區之棘手挑戰提出務實解方,共同打造堅韌社會、推動創新治理。本文基於林夏如在美國國家亞洲研究局(NBR)發表之論文< Taiwan: Walking the Tightrope between the United States and China>和在《日經亞洲評論》(Nikkei Asia)發表之專欄文章〈U.S.-China faceoff means Taiwan needs closer links with neighbors〉。)